慧能大师的“知识观”

《坛经》里有一个“手指指月”的典故：无尽藏尼对六祖慧能大师说：“我研读《涅槃经》多年，劫仍有许多不能理解之处，希望能得到您的指教。”慧能大师就对她说：“我不认识文字，请你把《涅槃经》读给我听，这样我或许可以帮你解决一些问题。”无尽藏尼笑道：“你连文字都不认识，怎谈得上解释《涅槃经》呢？” 慧能大师对她说：“真理与文字无关，真理好象天上的明月，文字只是指示明月的手指，手指可以指出明月的所在，但手指并不就是明月，看明月也不一定必须透过手指，不是这样吗？”于是无尽藏尼就把《涅槃经》读给慧能大师听，慧能大师一句一句地给她解释，没有一点不合经文的原义。

这个典故来自《楞严经》卷二：“如同有人用手指指示明月的方向，告诉别人明月的所在。那个人应该顺着手指去看明月。假若反复的观察研究这个手指，以为是明月，那么这个人不但失去明月，更会失去手指。”这里的“手指”是指“佛教经书等文字”，这里的“明月”是指“真如实相。” 由于我们都被层层无明所覆盖，很难直接看到明月，所以需要倚靠手指的指引，来逐渐驱除我们眼前的迷雾。但是，手指毕竟不是明月，当我们执着于经书的文字知识，反复地研究文字知识，以为这样就能得到真如实相时，我们已经犯了一个错误，那就是把手指当作明月了，这样就会得不到真如实相。所以，慧能大师告诉无尽藏尼，如果你已经明白了明月所在，那就不必拘泥手指所指，绕过手指直接去看明月就可以了，也就是绕过经书文字直接悟入真如实相。后来，“手指指月”这个典故被很多佛教经论用来警示对文字名相过分执着。禅宗则借此发挥其‘不立文字，教外别传’之教义。

《坛经》里还记载了另一件事也说明这个问题：有一天，六祖对大众说：“我有一样东西，没有头也没有尾，没有名也没有字，没有后也没有前，大家还识得么？”神会挺身而出说：“这是诸佛的本源，也是我神会的佛性。”六祖说：“我已经跟你说没有名没有字了，你还叫它作本源佛性。你以后即使有个茅蓬草庵存身，也只是个将佛法作‘知解’的人。”这就是说，慧能大师反对神会仅仅作文字知识上的理解来解释他的问题。换言之，佛教中有很多东西是不能从文字知识上去理解，去解释的。譬如，《五灯会元》卷四记载了一段禅宗公案：“僧人问：‘如何是西来意？’赵州禅师曰：‘庭前柏树子！’曰：‘和尚莫将境示人？’师曰：‘我不将境示人。’曰：‘如何是祖师西来意？’师曰：‘庭前柏树子。’”这样答非所问，让很多人感到无法理解。由于其省略了很多情景和环节，如果用理性思维的方式去认识理解它，就会使人摸不着头脑，不知所云，只有通过自己的身心去证悟，才能有所启发，才能领会佛祖本旨。

至此，慧能大师给我们有这么几点启发：

1、文字知识与真如实相不是一回事，文字知识只是告诉你怎样去获得真如实相，不是真如实相本身。所以，我们不要以为深入地研究并掌握了文字知识，就获得了真如实相本身，这是不可能的。这也就是说，仅仅从经书知识入手，而不结合实修证悟，是得不到真如实相的。

2、获得真如实相需要文字知识指引，但是，这并不是说，只能通过文字知识才行，文字知识是唯一的途径。佛教非常重视实修证悟，也就是修行实践过程中的感悟验证。这与我们说的“理论知识”与“实践知识”是一样的。换一句话说，如果你有大师指引，如果你有足够的悟性，直接从修行实践中也能证悟到真如实相。

3、文字知识是有局限性的，有很多东西不是文字知识可以表达清楚的，也就是说，有很多东西是“只可意会不可言传”。现代知识观把知识分为“显性知识与隐性知识”，隐性知识就是不可言传的文字知识。

4、不要过分迷信理性思维，获得真如实相需要直觉思维，因为很多东西都不是分析推理出来的，而是直接顿悟获得的。禅宗的“顿悟成佛”说，就是这个意思。德国的格式塔心理学派提出的“完形—顿悟说”学习理论就证明了它的正确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