典型环境里的典型人物

 

一

《红楼梦》是我国古典小说中思想性和艺术性结合得最好的一部小说,也是跻身世界文学名著之列而毫不逊色的一部小说,被称为“中国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”｡小说问世后,就产生很大影响｡当时就有一句流行语:“开谈不说《红楼梦》,读尽诗书也枉然｡”这与英国人如果案头没有一部《莎士比亚戏剧集》,就不算是读书人,是一个道理｡可见其在大家心目中的崇高地位了｡

全书以贾､史､王､薛四大家族的兴衰为背景,以贾府为情节发展的中心,以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悲剧为主线,真实而艺术地反映了我国封建社会没落并走向衰亡的历史趋势｡

二

节选部分是全书的第三回｡这一回以林黛玉进贾府的行踪为线索,通过她的所见所闻所感,对贾府里的环境和人物作了直接描述｡

这是全书第一次向读者展现小说中众多人物活动的典型环境——贾府;第一次描写小说中的一批主要人物;第一次描写小说主人公宝黛初次相见时的似曾相识､心心相通的微妙关系｡

贾府环境,分两个方面进行分析｡课文交代,未进贾府之前,“林黛玉常听得母亲说过,他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”｡这“不同”体现在哪里呢?

(一)贾府的“硬件”——建筑格局｡

主要表现在以下三方面:

①宏伟的外观｡处于繁华街市､阜盛人烟之中的贾府建筑,在黛玉的眼中,仅就外观,就突出地感觉到它“大”:门前蹲着两个大狮子;门是三间兽头大门;正门之上有一匾,匾上书写着五个大字｡三个“大”字不但表现了贾府建筑的宏伟外观,而且也暗示了贾府显豁高贵的社会地位｡

②讲究的布局｡比如贾母的正房大院,就设置了一个垂花门､两边抄手游廊和一个安放着大理石插屏的穿堂做掩映,既庄严肃穆,又表现出豪门贵族气派｡就贾赦住处,虽不似贾母的正房那样,却也有仪门和厢庑游廊｡至于“荣禧堂”的五间大正房,被仪门､耳房､穿堂､甬道簇拥着,更是轩昂壮丽｡

③华贵的陈设｡就“荣禧堂”而言,先以特写镜头详细介绍了堂屋中的匾额,无论是匾的质地花纹,匾上大字的规格,还是匾上的题字与印玺,特别是“万几宸翰之宝”,都显示着主人的社会地位;室内陈设的大紫檀雕螭案､青绿古铜鼎､待漏随朝墨龙大画､楠木交椅､玻璃盒等,都说明了主人的富贵豪华｡就是耳房内的陈设和器物也颇为华贵:靠背､引枕､条褥,都饰以龙蟒;小几､香盒､酒槲､茗碗乃至痰盒都各具特色｡

(二)贾府的“软件”――环境氛围,

贾府庭院的的气势之宏､布局之妙､陈设之精,充分显示了高门大第的威严､显豁,社会地位的尊崇､高贵｡但,这只是“硬件”｡林黛玉进贾府,她所感到的,还有贾府里处处透露着的一种逼人神魄的氛围,可谓“软件”｡

主要也体现在三个方面｡

①非凡的服饰｡如王熙凤的衣饰打扮“彩绣辉煌”,还有贾宝玉的也是如此｡至于仆妇下人,“已是不凡了”,“妆饰衣裙,举止行动,果亦与别家不同”｡

②骄矜的气质｡贾母､邢夫人､王夫人､李纨､三春等人,身上都有一种高贵骄矜之气｡

③繁琐的礼节｡贾府有着一套繁文缛节,如用饭时,“李氏捧饭,熙凤安箸,王夫人进羹”,十分讲位次;丫鬟旁边执着拂尘,李纨､熙凤二人立于案旁“布让”,“寂然”吃饭,吃过了漱口洗手,之后吃茶｡一套仪节,均不得乱来｡

由此,我们不难看出,贾府的富贵尊荣,不仅是物质的,还有礼教的;不仅写出了富贵尊荣,也写出了封建社会的等级森严｡

《林黛玉进贾府》向我们第一次展现了贾府｡贾府的环境,有着丰富的文化内涵｡透过院落建筑的“硬件”和服饰仪节的“软件”,我们清楚地认识到了贾府的特点｡像贾母在贾府至高无上一样,贾府透示给黛玉的是骨子里的至尊至贵｡它是封建大家庭的一个样板,是封建上层统治者的生活写照｡

三

节选部分里重点描写了三个主要人物:王熙凤､贾宝玉､林黛玉｡

(一)王熙凤的形象――“胭脂虎”｡

作者从以下几个角度来描写:

①高声出场:“我来迟了,不曾迎接远客” —— 未见其人,先闻其声｡难怪黛玉纳罕,觉得与那些个“敛声屏气,恭肃严整”的人们相比,实在是“放诞无礼”｡然后才见“一群媳妇丫环围拥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”｡这是“前呼后拥”的场面｡这一切都显示她在贾府里的特殊身份和地位｡接着贾母介绍: “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”“你管叫他‘凤辣子’就是了”｡“老祖宗”能够用这样戏谑的语言与之谈笑,除了说明她性格泼辣之外,更说明她是深得贾母宠爱的特殊人物｡

②对服饰容貌的描绘:特别的服饰:珠光宝气､彩绣辉煌｡她把自己“包装”得如此妖艳凌人,正是表明了她生性奢侈,对荣华富贵无厌的追求｡如此精心设计的“与众姑娘不同”的装束,出见初来乍到的林黛玉,也正是为了在黛玉面前表现自己特殊的身份和在贾府中显赫的地位｡特别的容貌:丹凤三角眼､柳叶吊梢眉､粉面､丹唇｡丹凤眼､柳叶眉,原是很美的,而在美丽的丹凤眼配以三角,让秀气的柳叶眉高吊两梢,这就决非温柔敦厚之形象,这透露出她无比的威严和凌人的气势,借以揭示王熙凤这“胭脂虎”的性格为人:美艳的外表下包藏着一颗丑恶的灵魂:威严､冷酷､刁钻､狡黠､阴毒｡

③见林黛玉时的言行:凤姐一出场,满屋内便只有她一个人的说话声,时而欢笑,时而哭泣,忽而由喜转悲,忽而由悲转喜,在悲喜之间,她抽离自如｡“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,我今儿才算见了”此句她先是赞美黛玉“标致”,“况且这通身的气派”,顺手就恭维了贾母;“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,竟是个嫡亲的孙女”又顺带拍了“三春”(迎春姊妹三个)的马屁,“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,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”,又为黛玉幼年丧母伤心拭泪,来讨取贾母的欢心;等到贾母责备她不该说这些伤心话来招她时,她又“忙转悲为喜”,自责“竟忘记了老祖宗,该打,该打!”然后又以当家少奶奶的身分,一面安顿黛玉,一面分咐婆子们……至此,读者先闻其声,再见其形,再知其名,再睹其种种表演;出现在读者面前的王熙凤,自然就不再是一个抽象的名字,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｡一个恃宠放诞､善于讨好､巧于表演､精明能干､虚伪做作的形象就活跳于纸上!

④回王夫人话: 特别是“先料”两个字,显示其虑事周到､精明能干,机变逢迎的本领,这正是她赢得欢心,成为掌权人的原因｡

在《红楼梦》中,王熙凤是一个精明能干､惯于玩弄权术的人｡她为人刁钻狡黠,明是一盆火,暗是一把刀｡由于对上善于阿谀奉承,因此博得贾母的欢心,从而独揽了贾府大权,成为贾府的实际掌权者｡无怪乎脂砚斋慨叹道:“试问诸公,从来小说中可有写形追象至此者?”

(二)贾宝玉的形象――“美玉无暇”｡

作者从以下几个角度来描写:

①侧面勾勒衬托:a､黛玉母亲的介绍:他是一个衔玉而诞,深得外祖母溺爱,且无人敢管的人｡他的性格顽劣乖张,极恶读书,最喜在内帏里厮混｡b､王夫人口中的宝玉:他是一个“孽根祸胎”､“混世魔王”,他与众不同,“有天无日”､“疯疯傻傻”｡ c､黛玉心中的疑惑:由于母亲和舅母的教导叮嘱,所以她心中自然就会有这样的想法:“这个宝玉,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,懵懂顽童?——倒不见那蠢物也罢了｡”

②对服饰容貌的描绘:特别的服饰:穿金戴银､绫罗绸缎｡先是“紫金冠､金抹额､大红箭袖､穗宫绦､小朝靴､金螭璎珞､美玉”;后是“大袄､项圈､宝玉､寄名锁､护身符等物､大珠､裤腿､墨袜､大红鞋｡”等,一位贵族公子的气派呈现在我们面前｡特别的容貌:先是“月､花､墨画､桃瓣､秋波”;后是“敷粉､施脂､眉梢､眼角”｡这里有很多词语是描写女性的柔美,但作者却拿来描写宝玉,以突出其女性化的容貌和顾盼生情､风流倜傥的气质｡

     ③两首《西江月》:作者用“后人”的两首《西江月》来表现贾宝玉的叛逆性格,点明他注定是一个“多余人”形象｡第一首是说他不通仕途经济,第二首是写他对封建制度的危害,是一个“于国于家无望”的不肖子孙｡这两首词模拟封建正统派的口吻,用似贬实褒､寓褒于贬､正文反作的手法,表面上看似嘲讽､批判,实际上是在歌颂,既揭示了贾宝玉的叛逆性格,也表达了作者曹雪芹愤世嫉俗的思想感情｡

④送字､摔玉的细节:“送字”写宝玉对除《四书》之外的很多书籍不信任｡

“摔玉”是宝玉性格鲜明的突出表现,是全文情节的最高潮｡既表现了他在家中所受的娇惯,也透露出他要寻求知音的迫切心情｡“摔玉”写出宝玉的“痴”,写出他的“任性”,也写出他的叛逆性格｡因为“玉”是天命的象征,宝玉的摔玉正表现出他对天命的反抗,对世俗的鄙弃,对礼教的蔑视,还有什么比这一行动更能说明宝玉之叛逆性格呢｡

(三)林黛玉的形象——“阆苑仙葩”

作者从以下几个角度来描写:

①从外貌的角度:a､众人眼中的黛玉:年貌虽小,举止不俗,身体面庞虽怯懦不胜,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｡b､王熙凤眼里的黛玉: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,我今儿才算见了!况且这通身的气派,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,竟是个嫡亲的孙女,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｡c､宝玉眼中的黛玉: 两弯似蹙非蹙烟眉,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｡态生两靥之愁;娇袭一身之病｡泪光点点,娇喘微微｡闲静时如姣花照水,行动处似弱柳扶风｡心较比干多一窍,病如西子胜三分｡ 可见是一位外貌娇美､身体瘦弱 ､气质高雅､聪明伶俐的女子｡

②从心理的角度:林黛玉出生在一个破落的世家贵族家庭,家庭“支庶不盛,子孙有限”,而且她幼年丧母,非常不幸｡此次来投奔外祖母,虽然贾母对她十分疼爱,但她总有一种寄人篱下之感,所以,进贾府后始终是“步步留心,时时在意,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,多行一步路,惟恐被人耻笑了他着”｡这是她过于小心谨慎的心理｡

③从行动和语言的角度:a､在邢夫人处｡邢夫人“苦留吃过晚饭去”,黛玉婉言拒绝了,她说:“舅母爱惜赐饭,原不应辞,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,恐领了赐去不恭,异口再领,未为不可｡望舅母容谅｡”这一番十分得体的话,既表达了对邢夫人的感激和尊敬,又表现了自己懂礼节､识大体,可以看出林黛玉做事处处留心在意｡b､在王夫人房里｡王夫人坐在西边下首,见黛玉来了,便往东让｡“黛玉心中料定这是贾政之位｡因见挨炕一溜三张椅子,也搭着半;日的弹墨椅袱,黛玉便向搞上坐了｡王夫人再四携他上炕,他方挨王夫人坐了｡”连坐在什么地方都不肯轻易从事,可见黛玉行事的谨慎小心｡c､在贾母房中吃晚饭时,“熙凤忙拉了黛玉在左边第一张椅上坐了,黛玉十分推让”,直到贾母说明了理由,“黛玉方告了座,坐了｡”饭后喝茶､漱口之类的事不合家中之事,便“—一改了过来”｡贾母问黛玉读什么书时,黛玉回答是“念了《四书》”,但当宝玉问她念什么书时,她却说“不曾读,只上了一年学,些须认得几个字”｡先说读过书,后说不曾读,是因为她听贾母说“读的什么书,不过是认得两个字,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”之后,才改口的,不愿张扬,不敢超越其他姐妹｡可见她多思多虑,做事小心谨慎｡

四

小说运用了多种写作方法:

①从描写的角度看:有正面描写和侧面描写,正面描写有外貌描写､语言描写､动作描写､心理描写;有自然环境描写和社会环境描写;有场面描写和细节描写;还有白描和诗词描写｡②从实虚的角度看:对贾母､王熙凤､王夫人､贾宝玉等出场人物是实写,对贾政､贾赦等未出场的人物则属于虚写｡③从详略的角度看:对王熙凤､贾宝玉､林黛玉主要人物详写,对贾母､邢夫人､王夫人､李纨和贾氏三姊妹则略写｡④从单合的角度看:对贾宝玉､王熙凤等是单独写,对邢夫人､王夫人､李纨､迎春､探春､惜春等只作集体介绍｡这样描写不但笔法变化多姿,而且在众多人物中可使描写的重点突出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