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变与不变之间

_________评析《赤壁赋》

《赤壁赋》是苏轼的代表作，被认为已达到宋朝散文的最高成就。这主要得力于作者把叙事、写景、抒情、说理四者有机地结合在一起，使这个作品融诗情画意哲理于一炉，诗情浓烈、画意鲜明、哲理深刻。

作品是由事起兴，因事写景，由景生情，由情入理。文章开篇，作者为我们展现了一幅“月夜江色逍遥图”：壬戌年七月十五，苏子与客人在赤壁下泛舟，清风轻轻地吹拂着，水面上波浪不兴。一轮皓月挂在天空中，陪伴着他们喝酒唱歌，江面上一片白茫茫的，宛若天空上的云海；人在飘荡的小船里，就像在弯弯的月亮里，真有飘飘欲仙的感觉。这情景让人兴奋，使人陶醉。“扣舷歌之”实在是不知不觉地真情流露。

岂知，面对同样的情景，客人在吹箫应和时，其声音竟然低沉悲凉，连苏子都愀然，以致“正襟危坐”。为什么？因为客人由眼前的景色，联想到了那位“对酒当歌，人生几何”的“一世之雄”曹操，因而感慨自然的永恒，人生的短暂。这种感慨正反映了古代文人学士们所常常感慨的“人生苦短”的人生观，流露出的是一种悲观失望的情绪。至此，欢乐的感情有了变奏，也就是乐极而生悲。

于是，苏子用理开导客人。他从哲学思辨出发，认为任何事物都有“变”与“不变”的二重性，关键在于看问题的角度，换言之，自然也有短暂的一面，人（指人类）也有无穷无尽的一面。由此，他要求客人正确处理好“有主”（即“个人所有”）和“无主”（即“共食”），“有限”（即“人”）与“无限”（即“无尽藏”）的关系，尽情享受大自然的恩赐。这是苏子对自然和人生的深刻感悟，在叙事写景的文章中，有这样透彻的说理是很罕见的，真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。特别值得指出的是，我们从中还可以感受到，他力求排遣苦闷、顺应自然和乐观旷达的人生态度。苏子是在贬官谪居黄州之后，还拥有这种心态，这尤其难得。这种人生态度是根植在儒家的积极向上的人生观的基础上，蕴含了孟子说的“穷则独善其身，达则兼善天下”的思想，同时也包含了道家的“顺应自然”、“积极行乐”的思想，是一种儒道互补的人生观。可见，主客对答，折射出的是两种迥然不同的传统人生观之间的争辩。作者的命题立意不言而喻，他想表达的思想深度，无人能及。

客人听了他的开导后，高兴地笑了，说明客人已经接受了苏子的人生观。至此，悲观失望的感情又有了变奏，重回开头的欢乐喜悦之中。这样，寄寓在两种人生观里的两种感情，三次腾挪，跌宕生姿，达到了一般文章所不曾有的厚度。

这一切都是利用“赋”的文体得到体现的，赋是一种讲究辞采、体物铺陈，介于诗与散文之间的文体。从句式、声律、辞藻和用典的角度来看，这篇文章都不缺乏诗情，可以说，它是一篇散文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