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论语》探微（1.6）

子曰:“弟子，入则孝，出则弟，谨而信，泛爱众而亲仁。行有余力，则以学文。”（1.6）

读这则文字有几点感悟:第一，孔子非常重视培养弟子的做人准则。“孝”、“弟”、“谨”、“信”、“泛爱众”、“亲仁”这几个词已经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。第二，他强调先学会做人，在有余力的情况下，再学习文化典籍。言下之意是，你如果没有余力，那么就不要学习文化典籍了。

从教育角度看，这是强调“德育为先”的观点。这个观点被后世一些教育家所继承和发展，如荀子的“积善成德，而神明自得，圣心备也”，韩愈的“传道受业解惑也”与“文以载道”，等等。现代的教育方针“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”，也是把“德”放在首位，只是在应试的背景下，学校教育被“考试智力”绑架了，这种病态智力已上升为第一位了。

在西方，道德教育也同样受到高度重视。苏格拉底就提出过一个著名的观点“美德即知识”。德国教育家赫尔巴特说：“人的最高目的是道德，因而教育目的也应是道德；我们普遍地承认道德的重要性，如果有人否认的话，那末他就不了解道德真正的意义。”又说：“品德可解释为教育的整个目的。”可见，其重视道德教育的程度并不亚于孔子。值得指出的是，西方教育家不仅重视道德教育，而且还深入阐述道德教育应怎么做。如，亚里士多德就认为，道德教育要重视实践，要重视习惯，要重视美育。赫尔巴特则提出品德教育贯穿在智育教育的过程中，实施“教育性教学”。而孔子和后世的追随者都没有阐述这一点，因为他们的观点大多是感悟式的，没有象西方教育家那样深入系统地去分析阐述。并且，孔子的品德教育是与学习文化典籍分开的，这意味着，孔子的品德教育不是蕴含在学习文化典籍之中，而是之外，它们甚至是对立的。这恐怕不符合德育原理。我们知道，生活可以培养人的品德，但学习文化典籍也可以培养人的品德，两者是相辅相成的。

此外，这则文字还有几个问题值得探讨：
第一，孔子把“仁爱”建立在“孝”、“弟”的基础上 。这种“孝”“弟”之爱是一种天然血缘的爱，强大而又牢固。由这种爱再向外生发，推己及人，去爱护天下的人，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。后来孟子提出了“老吾老以及人之老，幼吾幼以及人之幼”的观点，正是深刻理解了孔子的精神实质。但是，我们也应该看到，“孝”“弟”之爱强调的是子女敬爱父母，弟弟顺从兄长，而不是双向的，这是有缺陷的。所以，孟子对这个观点有所纠正。

第二，从字面角度看，孔子的“泛爱众”是“博爱民众”，但实际上与基督教倡导的“博爱”不同。他的“泛爱众”是有“等差”的。从“君君、臣臣、父父、子子”和“刑不上太夫，礼不下庶人”及“孝”与“弟”可以看出，他的爱是基于“上下尊卑”的等级制度。他的“泛爱众”与墨子的“兼爱”也不同。墨子主张“兼相爱，交相利”，把爱与利益直接挂勾，即爱就应该享受彼此之间的利益，是普遍的爱。孟子批判说：“墨子兼爱，是无父也。”可见在孟子看来，对父亲的爱与对子女的爱，是有区别的。还有，孔子的“泛爱众”与佛家的“慈悲”也不同。佛家的“慈悲”的含义是：慈即予乐，悲即拔苦。它是普渡众生的情怀，也没有等差。